【索香】幼稚完 中
《幼稚完》中
04
左边的肩膀被医生绕了好几圈绷带。金发男人坐着收起那些外用内服的药罐，点头看似专心地聆听医生的嘱咐。
强森在他的几步开外，和盯着男人背影的索隆站在一块儿。他左摆右摆，最后还是开口问道：“大哥，你认识他啊？”
索隆不做声，金发男人已经提着一袋子的药走过来，强森立马迎接上去。
“诶，怎么样？没事吧？”光亮很足，强森可以看清他那转着圈的眉毛，柔软的金发服帖地覆盖他的右半边脸，眼珠子是泛波的海色，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。他的皮外套已经脱下了，露出内里的黑色套头衫，他看起来长得不像是索隆那一类型的人。都是好看的人，却又完全的天地之壤。强森越是想，就越是不明白他和索隆是如何相识的。
“我是强森，这位是……”他指着索隆一会儿，突然想起这两人相识便又回头道：“你放心，医药费和机车的修理费我会承担的。”
山治礼貌地回以微笑道：“医药费就麻烦你了，但是机车我会自行处理。”这话也没什么针对性，但是就显得不给强森面子，强森刚想多说几句，索隆的手就拍上了他的肩膀。
“他都不想领情了，你还赖在这里？”
“不是啊，但是我就……”强森来回打量着两人，有些泄气地放弃了。眼见三人正要分道扬镳，他灵光一闪道：“呃，那个什么名字来着，你和索隆要不要一起去喝个酒续旧情。”
强森是大字号不懂得读气氛的人，可是索隆也没想到他的功力能差到这种地步。再加上，在医院这种地方邀请受伤的人去喝酒？医生都还在边上看着呢。金发男人倒是怡然自在地对他的邀请视若无睹，转头就想离开。
这一不留恋的走反而让索隆越发不舒心，原先想把强森拉走的念头也消下去了，他从鼻子哼出一口气：“这五年你也没什么长进，遇到什么事就先投降了。”
男人的脚步顿着，皱着眉回头道：“谁投降了？”
索隆只是别过头去。
山治呵斥道：“哈！你他妈的，当年是谁先投降的？要我提醒你吗？”他一步步紧逼过去，几乎是鼻尖挨着鼻尖。
“是你顾自做好决定，给我的选择也没有余地。”
“凭着你那生草的绿藻头，我难道还期望你能做出顾全两局的决定？你有的选择已经是奢侈了。”
“就凭我！”他咬牙切齿地说道：“你要是肯多听我一句，你能选择的会更多。”
山治的眼色光得发亮，那眼激起了太多涟漪，让索隆突然想起很多事情。过去的事，追忆的事，也没那么重要了。强森的手臂半伸不伸，似乎是想劝架却迟迟动不了手。他单纯觉得这事他参合不了，他也不想去淌浑水。
“放开我。”山治眨动眼睛，情绪迅速地退潮，换上了顽石般的坚硬。索隆发旋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拉住了他的手腕，不容置喙地越攥越紧。
山治挣开了手腕，揉了揉酸痛的肩头退后几步。
强森这下子知道了这两人有多不待见对方，他打哈哈般隔开索隆瞪视山治的目光，说道：“大哥，你先回去吧。我送他回去。”人受伤好歹是他闯的祸，他当然要安全把人送回家。
“不需要。你先回去，我带着他。”索隆发声了。强森瞠目圆睁，半响都没动作。他总觉得这两人在一起会翻车到沟渠里。
山治凉凉地开口：“啊，是了，你现在是警察吧。要想犯案毁灭证据也很容易。”
强森急忙道：“喂！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啊？大哥才不会干那种事。”索隆拍了他的后背示意他不用多加理会，他只得瞪了山治一眼先行离开。
索隆拽过山治装着药罐的袋子，比了个眼色让他跟上，山治在原地呆着，好一会儿仅仅看着索隆的侧脸。他们之间横着沉默，倒也不是全然的尴尬和冰冷。方才被惹来的保安已经走了，他们还是这样站着。观察和端详，越过那段长长的五年望进对方的灵魂里。
“那只眼怎么弄的？”
索隆啧了一口：“有完没完，还问，你想在医院待多久？”
他反身过去拉过山治的手腕，山治这次没挣脱，他攥紧了让山治走在身侧。
05
他把头盔扔给山治把人带到了家。山治下车的时候，脸色极其不好，“搞什么？我说了我要去的是红土酒店。”
“我家也可以住，你就在这了。”
“我不是一个人来，把我载回酒店！”
“我也说了，你就住这里。酒店有人等你，你就自己通知一声。又不是女孩子，我难不成还能在一夜搞大你肚子。”他挠了挠头发，把重型摩托推回原位。
山治嗤了一声：“五年时间没让你学会辨认路吗？”
索隆那张脸突然就黑下去，山治知道自己这是戳中他的痛点了，讥讽地笑道：“我想想，你追犯人肯定没有驾过车吧。刚那个男的是你手下吗？一口一个大哥应该是了，他知不知道你是路痴？”
索隆的脸由黑转红，又从红转白，气急败坏地指着山治的鼻头骂道：“别以为我没见到你刚在护士面前发花痴！你这个色河童没资格说我！”
“女孩子就是要夸一夸，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什么时候都装酷啊？你这家伙就活该到现在还单身，女朋友肯定没有一个！”
“我有过女朋友。”
山治又静下来了。他抿着唇盯着索隆的双眼，说道：“也是。她甩的你吗？”
索隆谈到这个又觉得很不是滋味，他不舒服地不再看他，转身把山治领到自己的家中。
山治笑了一下：“怎么？这么爱她啊？追回来吧。”
“不需要。”
“我还能出给你点子呢。”
“说了不要。”他脱下皮外套跌进沙发里，山治站在沙发旁戏谑地看着他，他又说：“你学会爱女孩子了，却没有学会怎么去爱吗？人家都甩你了。”
索隆抠了耳朵，这人吵起来和强森的话唠一个样儿。“我也没觉得有多爱她。”
“切，就是你这种话把人都气走了。也对，绿藻头不懂得爱人。”
“我总不像某个人，说了爱下一秒又转向，好歹也和她交往了五年。”
“五年要比三年更长久，你怎么就不坚持下去。你啊，就是不懂爱，爱人都需要哄的。”
索隆看着桌面的水印说道：“你是想要我去哄你吗？”
山治的笑容敛去了。“你会吗？”
“不会。”
山治耸肩，“我要去冲澡，干净的毛巾和衣服给我准备，最普通的待客之道。”
“都在我房里，左转第一个房间，橱柜里最下边的抽屉有毛巾。”
“他妈的和五年前的你就是没什么变。”他瞪着他循着指示走了。
06
“叫外卖？”
“家里有食材，我煮吧。你这人肚子都饿得打鼓了，这才来找吃的，饿死你算了。”山治挽起袖子。他不似索隆那般有饱满的肌肉，精瘦但不瘦弱，索隆的衣服穿在他偏修长的身上就觉得有些过宽大了。
一桌子菜很快就做出来了。那些食材还是分手不久的女孩硬是塞进索隆冰柜里头的，这当儿还是最新鲜的。山治虽然不问，但是家中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得出这家曾经有个女孩子的生活痕迹，那边的粉色毛巾，这边的唇膏，这个家带着索隆的味道却又是陌生的。他偏过头去望坐在餐桌上埋头吃饭的索隆，那家伙倒吃得特豪爽，鼓着腮帮子狼吞虎咽。
“吃相也没什么长进。”这句话是索隆说的。“这里没什么人在，你就不能放开点吃吗？”
“谁像你一样粗鲁成这个样子。”他凉凉地开口。
“我看着烦。”索隆摆摆手，似乎想把他优雅拘谨的吃相一并扫除。
山治翻了个白眼道：“习惯怎么改？”
“那就拼劲改，不成再改。”他眯起眼。
“要看天时地利人和，会凭着蛮劲往前冲的也只有你。”
“想的这么多不累吗？”
山治勾起嘴角笑道：“累，但是也习惯了。你怎么不说要改掉你的粗鲁？”
“我喜欢的，没必要改。”
两个人，一个桌。山治就想不明白了，这人为何如此理直气壮地把自己放到正确的位置。他坐在这里拿着纸巾擦嘴，那边的索隆还在吃着，嘴角沾上的饭粒让人不觉发笑。他们坐在对方的面前，这一对望便是两个世界。
山治扔过去一个纸团，“擦一擦你的嘴，绿藻头。”
两个不相交的平行线，笔直地遵循着自己坚持的道路，也许意外间让双方撞见了，也会立刻回到各自的轨道。这是定律。
“你多久不做饭了？”
山治垂下眸子，“不合胃口就别吃。”
“我吃你做的饭吃了三年，这五年就没吃过这种味道。刚看你做饭手法很生涩才这么问，你爸最后有妥协让你去学做菜吗？”他说着又把一口菜塞进嘴里。
“你的前女友手艺如何？”
“一般般吧。吃你的饭惯了。”索隆也不想点破他刻意转移的话题。
“口味是可以改的，你说的，什么都可以改变。时间就足够改变很多事情。”
“我也说了。我喜欢的，没必要改，也永远不想去改。”他唇齿清晰地重复道。
山治的汤匙碰到碗碟发出叮的脆响，他厌恶地投去一个眼刀：“和你说话就没说通的一天。八年前在大学认识你就知道你有多无赖了，现在还是这么惹人厌，真不知道你女朋友这段时间怎么忍受你的。”
“你也还是这么固执。我们半斤八两。”
话说到这份上，山治周身也泛起了戾气，他说道：“你是又想找事吵吗？”
“我们有哪次不吵的，当时反而是你先不想吵了。我比你前脚多迈一步离开，你硬要抓着这借口说是我妥协。别自视甚高了，圈圈眉，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。”
“那你还忍受我三年真是委屈你啊。”他深吸一口气，收拾起碗碟，人刚站起来又被拽着袖子坐下。
“坐着吃东西，这五年你是越活越回去了，是希望哪天一阵风把你刮飞了事吗？”
山治没动弹，索隆竟然就这么伸长一只手抓着他吃饭。混蛋啊，谁固执了，光明正大使坏的明明一直都是绿藻头。
他垂着眸子不看也不去想。索隆却总硬是掰开他遮着眼睛的双手，把那么大那么美好的世界展现给他看，可是于他而言，碰不得便是碰不得，要不得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到手。山治是身不由己，索隆是言不由衷——他们的确半斤八两。